2014年,我搬到花蓮壽豐鄉「平和村」與「志學村」交界,夾在海岸山脈與中央山脈之間,一座從清道光年間由台北與宜蘭漢人移民圈地建造的城池堡壘,名為「吳全城」的村莊。獨自住在緊鄰台11丙公路旁一棟公寓四樓。直到2016年我搬離那座村莊,住在那裡的整段時期,除了一份在飯店的工作以外,我沒有進行任何形式的創作。
回想起來,那實在是一個怪異而衝突的地方,百年村鎮如今幾乎已經找不到一點歷史痕跡。老人療養院就坐落在龐大的公墓群之間,水牛與野狗到處亂竄的田野小路,一車又一車的五顏六色的巨大遊覽車行駛其中。通往東華大學的田埂間,到處聳立著沒掛牌,專供中國遊客的廉價裝飾風格的民宿和珊瑚玉石店。沒有工作的時候,我整天在附近的田野跑步,在山中、野溪、海岸亂爬亂走,這樣度過了近兩年的時間。
2017年,我回到台北,受李俊宏導演與動平會邀請(委託影片限制在5分鐘以內,參展的版本則剪輯為6分鐘),延續了2012至2014的作品計畫《月台電影》對於公共空間、個人記憶的交叉敘事,我的初步構想是對曾經生活的那座村莊,做較為即興、隨筆式的影像回顧和文字書寫。
影片的主角是與我和我太太阿丹至今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狗「寶毛」。影片準備拍攝的時候牠已經十四歲,體力大不如前,當時牠與阿丹住在高雄,因此我放棄把牠從高雄老遠繞過半個台灣帶到原地拍攝的想法,而把場景設在恆春一處我多年前曾經去過的鄉村。
主題是觀看。長焦式的凝視一個與我們不同,正在受罪的生命。而那種觀看,不管在那座村莊,或者這座村莊,以及島國台灣各種被我們視而不見的邊陲,其實到處都可見,關鍵則在於我們是否願意去看。
我想像我仍住在那座陰暗的四樓公寓,從窗框中遠遠的看,景色由遠而近是海岸山脈、縱谷平原、溪流、橋梁、魚塭、農舍、老人院、苗木林、雜貨店、公墓,曲折其中的鄉道以及公寓旁空曠的11丙公路。那座高山始終無法抵達,彷如一堵虛構的偉岸高牆,動物的身體是屬於自然的,牢籠與鐵鍊是人的,山成為想像和視域的終點,身處於壯闊如斯的自然之中,不得動彈,生命完全沒有任何可能,只能任憑時間無止盡的流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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